。
「ha~norin~!我来咯~」「啊啊!」
啪地,少女把双手拍在仰着头观察天空的友人的肩膀上,声音里莫名好心情。
等在校园门口的他把头转向惊行与惊呼的来向,平静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往返,然后又受到来自另一侧的声音的吸引,回头过去了。
「啊,哈,哈……对不起啊,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
从人流中脱离停在他面前的少年扶着膝盖,拉开领结大口喘息,似乎是和什么一开始没有推开然后就怎么也摆脱不掉的家伙由小打闹演变成了复杂的战斗,致使提前准备好的本来可以一路轻摇慢晃的时间只剩下用来担忧和狂奔的分量,因而只好撒一个简单的谎。
「没关系,也没等多久。」
他展露出微笑的侧脸,等待少年整理好纽扣都错位的衣服,拉紧领结,然后被热气掐住脖子,又拉开,看着篱笆花坛对面的非步行路上轰鸣的银色跑车疾驰远去,呼吸稍微缓和一些后,他才开口说「我们出发吧」,带头迈步走进学校大门,跟上稀疏的人流。
什么嘛,原来他等的是男生啊。
「对别人恶作剧之后一句抱歉都没有吗。」
紫色水晶般的双眼跟随仰起的头一起倚靠,看向身后缓缓按住胸口,像向日葵一样跟随天空的运行转动脑袋的少女。
「啊……!」
同样有着不寻常但是很符合实际的色彩的眼睛发现了友人稍带邪意的注视。
「要过去打声招呼吗?解救两对还没有找到另一半的可怜孩子。」
「……哼哼,你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孤零零的呢。」
「女、人、的、直、觉。」
被两只手挤着脸颊而变成金鱼嘴巴的上下唇动着,用稚嫩的口吻一字一句。
「孤零零的你用什么办法成为女人的?」
『你』和『女人』受到了特别的强调。
「所以呀,他为什么不能是孤零零的呢。」
「……」
「哎呀呀。」
少女的静滞这次被挤变形的坏笑打断了。
「不谦虚的话会一直孤零零下去的。」
特有的肤色和发色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后,少女的内心反应在脸上激发显眼的光彩。「害羞了害羞了」,声音在矮小的位置起哄。
「而且啊,只解救他们和我们,那么剩下的人不就被抛下了吗。」
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男生关注着这边,才能产生近乎大地变动般的骚动。大家不是扭头加快脚步进而丢开伙伴奔跑向漫无目的的明天,就是低下头越走越觉得人生没有前进的方向,扔下伙伴停在了原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救世主,不用去照顾所有人。」
似乎深有感慨的发言。再夸张的变动,也只是无限的平静里小小的一环,跑出去的人和停下来的人又有先有后地汇合到一起。
「是是。我们快动起来吧。」
再不跟上去他们就要走远了。
少女在心里打一个响指。既然如此,必须要好好确认才行,这是超难得的机会。
「真是不让人反应的家伙」,矮小的身影追上去。
前方的校园建筑群组成了展开的羽翼覆盖了整个山坡。从入学之前便作为耀眼的景色而一直心怀敬意和期待仰望着的奇幻世界,今天终于有了大胆的理由去共同涉足,而且目的地还是中央处,在块块白雪涂抹的世界里绽放着七色光芒的大礼堂。即便刚才遭遇了小小的失落,一抬起头看见或许真的指向想象中的未来的路,以及路上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比礼堂的色彩还要缤纷跃动的身影,生着年少之心的人还是难免会提高声音,在脚步里注入蹦跳的力量。
「啊,意外地不冷呢。」
「是不是因为热闹的缘故呢。」
「说不定是这样,哈哈。」
「还期待着会听到比较像你的风格的理性见解呢」,对方试想了能让一句话不会搅乱气氛的方法,然后发现,有的话是不能说的,于是决定用应和的语句来回应。其实刚才刮过一阵风的时候,耳朵还是会痛得像是在冰冷的沙地上来回摩擦了数千次。少年不清楚自己干嘛要说这种谎来打开话题,而且自己所期待的理性,其实就是「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你的热气,哪有冷气能靠近」这么简单而又……简单?的分析。
「建在高中园区的中心礼堂,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能用壮观来形容吧。不算已经进到里面的人,单是路上要进去的人放在一处都足够可怕了呢。」
「是这样。」
说出口以后才觉得自己的用语有些许怪怪的,少年看着他微微仰视前方的样子,不知该继续用眼睛收集信息还是该低下头去。大概这就是他平常的样子吧,和上课的时候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嘛。
「差一点没认出你呢。」
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不安之血被叫醒,重新在体内蠕动起来。
「……哼,那么我们分开走吧,陌生人。」
不会打扮的自己第一次拜托姐姐帮这样的忙,按照常理,再不会做好事的家伙也应该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把万人迷的秘诀分享一点给仅有的妹妹。死也没想到的是,结果比在过程中所预想的还要夸张。刚逃出不敢喘气的车厢,走进清凉的空气里抬起头,附近的人如海浪般转过来的时候,少女就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了,而且最先瞧准的是即将关门的电车的下面。
「不要嘛,跟在你旁边一定会有人搭讪的。」
矮小的身体粘过来挽住愤愤抱合起来的手臂。
「就算是我,被当作刺眼的陪衬也会伤心的。」
「又开玩笑,你可是能够给男生依靠的女生,哪个时代会存在让你伤心的事情。」
有,就是这个可恶的时代。
「接下来就能让你见识到了。」
反正已经是钉在相框里的蛾子了,死得好看一点吧。第一次冷静下来之前,是这么教育自己的。
「所以要放弃了吗。」
友人偏一偏头。少女简短停顿。
「当然不会。」
只有这件事情,在失败三次以前都不可能放弃。
「不愧是你。啊——那么我是不是该伤心了呢。」
对方扮演出了显眼的叹息。
「嗯?你可别说奇怪的话。」
伤心什么。少女发现对方不仅抱着这边的围巾的一条下摆,把它夹在两人的肘弯之间,另一只手还沿着这边的衣袖来回抚摸着,尽管戴着厚厚的手套,还是来回抚摸着。说起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好像……
「花朵谦虚到以为自己是陪衬,叶子却连陪衬应有的举止都要从花朵口中学来,伤心的三重奏,有什么奇怪的吗。」
「什么……?哦,谢谢,那些难懂的鼓励我已经听习惯了。」
「很好,你这个除了长得像天使以外一无是处的女人。」
心里咕噜响的少女的消极反应刺激友人拿出干劲。
「是是。」
「终于为了男人露出本来面貌的魅魔。」
「嗯……」
「漂亮的洋娃娃。」
友人不紧不慢地照着用感想写成的文章念。
「I get it!不要再说了。」
怎么大家都会想到这个词!
其实从出门起,向着少女传来的声音以及与她擦肩而过的声音大都说出了美好的赞誉,而除了父母家常便饭的宠爱语之外几乎从来没有被夸奖过的她,直到刚才都没理由地认为那些人脸上的按耐不住的笑全是装腔作势的戏弄,没理由地看见自己的身上映着那位被称作圣女的战士的身姿。原本就不起眼的石头难道打扮雕琢一番就能变成宝石吗?与其整天幻想不如……好像是可以的
——呀啊啊!我干嘛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惊动到他们了!回过头来看了!
少女想要蒙住热流涌动的脸,却被旁边的叛徒扯住了一只手臂,她只好只手遮遮掩掩,假装在躲避冬天无法聚成一线的阳光。
「快看后面走在路中间的那两个女孩,好像都是外国人,呜嘻嘻!虽然和之前梦想的不一样但是谁会拒绝把和风点心换成华丽的蛋糕呢,而且还是香草与巧克力的搭配,一边一口的话——」几乎所有的初成品都是惨不忍睹的,把感想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少年会修改成严肃正经的最终正式版,不过同行者突然减缓了脚步,关注向了相比自己的关注点更适合气温的景色。
第一眼看过去有着大教堂形状的建筑门前,站在三人组中间的女生终于小心地触碰了雕刻在大门内的彩色花朵的花蕊,然后和周围的女生以及个别排在后面的男生一起惊呼着目睹巨大的花朵旋转半圈,飞散的花瓣牵着门向四面八方展开,解放透明的屏障。「史上最浪费时间的自动门要出现了」,这样事先准备好的煞风景之语当然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埋葬了。
「夸张的装饰呢。」
回过头的他放松开吃惊的嘴唇,用含笑的感想缓解氛围。
啊~从来没见过他的这种表情,这就是生活里的他吗,要融化了。少女透过指头的缝隙偷看。
「是啊,要去试试吗?」
「看一次就足够了,等会儿出来的时候再看看另一侧吧。」
少年欣然同意这个决定,再次动足。
啊啊……我说出来了吗?不要逃跑呀,不就是痴迷了一下嘛!
「诶诶!?」
拖着友人向着开始缓缓关闭的大门奔跑的少女带动了一大块人群。大概除了她以及和她有着同样误解的人以外,剩下的人都以为不断声称具有超强避难功能的核心公共建筑的核心技术都集中在那道厚重的门上,现在正是最后一批被选中的人类幸存者进入的机会;而再剩下的人都认为有着前面那种想法的人真是白痴,但是看着开始跑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吃惊地发现自己也被同伴抛之脑后,忍不住有点害怕了,所以还是跟上去好了。
「说实话,进门以前我还有一丝能够找到会场位置的信心呢。」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小声地感慨。
「应该在万用厅吧。」
窜进脑海的线索被少年放行,直接窜出嘴巴。
一堆在大厅里粗喘的人都难以自制地面带无声的狂喜,在相同的水平位置俯视刚刚抵达门口,眼睁睁目视花朵收缩回原位的人。然后外面的人重新触摸了花蕊部分,门理所当然地又打开了。进来的人把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周围瞪直了眼睛的人们,本能地,避让开。紧随着阅历不足的初中生进来的显然是高年级的大姐姐,毫不遮掩地撒出了笑容,大厅里呈现了可以被命题为『静默的逃亡』的雕像群。
少女急刹在一侧的柱子旁边,捋捋两边的辫子,然后也帮吊在身边的友人捋捋黑色的短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拖着再怎么打理都已经形同假人的物化人证,保持着和少年们的距离。
「万用厅,该怎么走呢……看看指示牌吧?」
和少年同一步调的他以正前方的道路为起点,向宽敞的四周打量,目光很快就被大厅顶端的彩色光芒吸引过去了。七根色彩剔透的巨大圆柱不可思议地扭作一束,纵贯在大厅的前后两侧,作为管道,冲破散裂在高处的镜面们,将光芒从建筑内部的某个神秘的源头导向外界。
「没有关于那个地方的指示牌的。那样宽敞的会场,几乎和每条路都有都有交点……!」
想都没想就反驳了他,而且还冷峻干脆,而且这种话什么时候轮到我来说了!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衡,少年的后怕推动了站在更后面的后怕,然后推动了更后面更后面的,像是小镇里一等聪明的贝蒂把食物都舔干净以后才发现这是大家都讨厌的笨托尼的狗盘一般,脚下的影子无限扩大。
「确实。不过我担心的就是,这里不像只有一个会场,选错道路的可能性也有。」
他看着前方,脚步暂停在了原地。从上方投影下来的彩虹光毯的末端,主要的道路不仅向两边展开过去,还延伸到上下的方向,来去交错配合七色光,构成了说不定只有走进去才能找到起点的迷宫。这幢建筑,仿佛没有打算为效率作考虑,反而为了能让人们有尽可能多的机会消解时光而进行了刻意的设计。
「啊……啊你看,大家都往那边走。」
自顾自慌乱攻心的少年感谢上苍借来敏锐以发现说服他的理由。少年不会忘记是自己的错误致使时间有些紧迫,正因如此,才想尽力补救。在朋友的眼里,这可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不补救的话,就是平静不下来。
「也对,跟着大家走就行,一定有熟悉路的人。」
学着周围的人面向有如万花镜的河流般的穹顶来伪装自己的少女抱起手里漏气的人儿,起步尾随走向道路分叉口的少年们。
「你差不多该站稳了自己走了吧,怎么可以比我还要虚弱。」
实际上少女不畅快的是,她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力气太可怕,还是挂在手臂上这个鞋底像卡住的轮胎那样在地上拖出噪音的人的体重太可怕。
「我的体质跟不上你奔跑的热情。」
「我的都追不上,你还怎么追自己的?」
「我只要等就可以了。」
戳着脸颊,萎缩的气球露出干瘪疲惫的笑容。
哼,这个幸福的家伙。
然而似乎根本没人知道路,人流冲出第一个路口之后就像水花一样散开。少年真想把那些明明是乱走还一路轻盈带笑不停下来想想看看的人都揍一遍。
「虽然那条路是漂亮许多,但是走那边的话,总感觉偏离中央了呢。」
「是啊是啊!难道今天这个时候还有一群同班同学是来观光的吗!星野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认出了正确的方向!」少年心中数不尽的感慨涕零。
「那么就走这边试试看吧。」
「别太信任我的想法了。」
「这座建筑的构造,听说,本来就有点古怪。走错了再回来就好了。」
少年推着他前进,他回过有些为难的脸的瞬间,少女急忙揪起围巾的另一侧下摆,没想到叛徒早就把另一侧也抓住了。快速运行的视线擦相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脸完全放松了下来,点头示意。等到呆然从少女的手中滑落,她上下转动一下僵住的脸的时候,他已经被推走了。
少女的同伴紧接着滑落。
「啊啊……怎么可以做这么狠心的事情~」
同伴的本能没有选择去抱住就在身边的少女,扯动她的衣物展露出她的肩膀、腰部或是更严重的地方来报仇,而是选择了似乎遵循了某种标准的,单膝落地的姿势。
「谁先做的狠心事情。」
少女收起担心的表情,哼地扭过脸。
「爱啊……」
像是被揭露了真面目的同伴一边帅气地起身,一边用着被揭露了真面目以后才会使用的口吻。
「……是记忆下对方的样子开始的。」
弯下腰拍拍一侧膝盖,拍拍裙子,挂满活力直起身的途中顺势稍稍侧头,向后面尝试偷看裙底的男生们投以善意的、冬日般的、冰凉的微笑。
「我们是初中生,怎么可能知道爱是什么。」
「我会爱你,你只要喜欢我就好了。」
「不明白。总之,记不住相貌的话,就永远不会喜欢吗。」
少女果然还是对前辈的指导很感兴趣,作为报酬,默默把臂弯探过去。
「当然了,面对喜欢的人,在真正有行动之前,都是先在梦里计划的;都不知道你的样子的话,在梦中,在醒来以后,该呼唤谁的名字,该握着谁的影子去寻找呢?」
「呼嗯——」
……自我介绍吗。
少女看了看前面方通道中仅有的身影,透过幕墙上刚好路过的透明部分,看了看外头的雪,想起今天的日期,垂下头,无声地叹息。
「突然之间人都不见了呢,是不是走错了呢。」
向回走!?不要!
「也不是完全没有人……」
呀啊啊!
「不过都走了这么久,折返回去更花时间呢。前面就是路口了,过去看看状况吧。」
「有道理。」
少年又听到了能欣然接受的提议。
少女松了一口气。在友人的视线里,她就像是要被熟悉的人轻拍额头那样紧闭着眼睛——然后那个人笑着收起五指,悄无声息地起身,一步一步远去,把她留在逐渐喧嚣吵闹的原地。她继续闭着眼睛,给那个不存在的人以及就在这里的自己平静,也用来挡住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正在与这幅躯体擦肩而过的人都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双眼中的眼泪。
「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是给我看的吗?」
友人开口问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当然不是!」
瞪开眼睛的少女压低声音,把一直没人理的手肘放下去。
「你别再说奇怪的话啦,也不要再提打扮的事情啦。」
「不是给我看的……那么是想向大家炫耀喽?」
「……是给他看的,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好了吧?」
仿佛在这样的语气下,不论说出多少词语,都能换成一句叹息。
「所以啊,趁现在,去把这件精美的礼物送给他吧。」
「嗯?——喂!?」
四根手指巧妙地钻过了四个指缝,挥舞起雪人手套的引路人以快过秒针的速度将梦想从现实中抽离;脱落的空间带领整座建筑向这边倾斜,内部的一切受着扭转的重力发生肉眼可见地偏移;无法站稳的双脚离开了大地,强硬而可靠的连接下,身体和惊惧一起,飞往期冀。
「你不是,很有力气吗……」
「宝贵的东西当然要为了宝贵的人而使用。」
对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整颗决心。少女吞下呼吸,胸口内的慌张与脑中的混**织成了越来越壮观的物质,搅乱五官的感知,扯散所有事物的界线,制造出充满了不可能与可能的混沌——可是,从始至终仅仅关注着的距离却显而易见地没有多少改变;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少女的抵抗和声音一起,于再次出现之前,减弱消失。崭新的路口已经完全呈现,上一个路口用了三言两语的时间,就让身边的人都隐去了;到下一个路口还有不知要奔跑多少步的时间,就要看不见的人能走到多远,她低下头,停止想象。
别再受不切实际的希望摆布,清醒,花一点点力气就能止步。在前面的路口处,也许他们会因为迷惘而放慢脚跟的吧。又一次侥幸地相会,然后又一次无悬念地别离。只要能说上一句话,哪怕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能正眼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能写下故事的第一页。成为短暂粗糙的历史,缺失为日渐孤僻的文字,在纸面上腐坏,随纸角遗落,成为微尘飞土,彻底消无。但,但是已经跑得这么快了,已经停不下来了。索性,不再思考,就在这摔倒吧,摔碎吧,摔成笨蛋吧,这样一来,就能获得一点可以珍存的理解和原谅。……。
……。是啊。
纯粹的黑暗产生了波动,身体内部仿佛陡然破开了缺口,出现无底的虚空。他扣住同伴的肩膀,站定下来。好像听见了,在某一个内心的世界里所爆发出的,足以穿过层层锁得住灵魂的障壁,飞越能够稀释生命的若海空气,最终传达到这里的呐喊。眼睛把自己撑开到极限,让已经能看得见无限的尽头的视线,扫过与晶莹的色彩一同支离的空间。
他……能够感觉到?之前的无视、远离都只是无意的?他不讨厌我?他停下来为了等我?我们之间没有挡着命运?
内心舞台上的话剧抵达高潮的前奏,演到途中就跟不上剧本,默默退到后方开始一边吃丸子一边皱眉旁观的身体没按大家的计划运行,场面失稳,从笼子里掉出来的少女的灵魂像晒到半干的鱼一样迤逦在地
——啊啊要遇上了,该怎么办,先说我的名字吗,第一个说还是最后一个说呢;说出名字会不会被他认出来呀,毕竟之前也偷偷接近过他,说起来我一直都在偷偷接近;他或许不是无意的,是想停下来等我,然后叫我滚开的吧;不过他那么温柔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今天大家都说我的样子还算不错的话,他也会动心的吧,啊——说我的姓不就好了,先认识一下,之后慢慢再告诉他名字,对的!这里的人初次见面都只介绍姓的……我的姓,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怎么可能会忘记的!一定是大家几乎只用名字叫我的原因!那个姓本来就很难记,说出来他也不信就糟了!用妈妈的可以吗,用妈妈的姓在这里会触犯法律吗,会受到道德谴责吗……啊,对了,是这个,就是这个!……果然想不起来!骗自己也没有用!谁快来救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和放松的欢呼从旁边的通道涌过来,像是刚从深埋的地底凿出半块天空的人流随之喷发而出,暂失理智的成员们继续追随着可爱的自由向前疾走,身心解放的成员则满怀感激地欣赏着降临在洞口边的外界之人,眼中情深有如破壳的小鸟,好像随时可能做出出格的事情。忽然萌生担忧的友人的脚步已然减急,没有停止,回头做最后的检查。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少女无力地看着友人,好像不管下一步怎么动,都会扯掉她的塞子,让盛满的水稀里哗啦地流出来。
「好啦,我们再找个机会吧。下次可不要扭扭捏捏胡思乱想了。」
「嗯……」
「仅仅是这样就变得湿漉漉的,以后的艰辛可怎么度过去啊。」
同伴推着少女靠近墙边,递出纸巾。
「哼,不要管我。」
少女快速把纸巾夺走。
「明明应该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却在最关键的地方和我们一样呢。」
友人看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对不起,我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句子。」
擦了擦没有藏回去的泪水,看到他确实被人流隔在和自己相同的一边,莫名安心下来。
「我们居然走在大家的前面。」
他发出混有怀疑与不解的感叹。显然,刚才想要跟在两位少年身后找肉吃的人流分支立刻就领会了「低年级的学生果然什么都不懂」的真理,转头随大流离开,然后又在短暂的单行路的尽头遇见的分叉口处停滞下来。人群似乎正在投票应不应该继续认定刚才那几个姑且走了正确道路的怪人们为引路者,投票完毕发现那几个人不见了而陷入恐慌,经过一番镇静与思考选出了新的引路人后,再次欢呼,重新运行起来。
「不是太可靠的样子呢。」
看到他打算跟上放在电影里一定会牺牲掉的探险队,一直按捺着的少年忍不住开口了。
「是吗?」
「这次走这边的话,会不会又走到他们前面呢,我想,哈哈。」
受到直接的质疑,少年立刻寻找开脱。
「唔——他们看起来是迷过路,不过我们的运气应该也不会一直很好吧。」
他彻底转过身,扶着下巴,虽然在作着平衡两边意见的分析,眼神显然向一边偏了过去。
「我的运气可是一向极好。啊哈,啊哈哈。」
好像有无数的证据正在他的脑后穿针引线,少年冒出了冷汗,用大口大口的笑声掩盖喘息,乱飞的视线在寻找嵌在透明墙壁里的磨砂质块和微微闪烁的地面上有没有什么能够蒙混过去的线索。他到现在都没有明显地表现出焦急,就算他发现了什么,也一定不会直说的吧。
「你不会,来过这里吧?」
少年的推测以及支撑推测用的智慧以及相信自己智慧的自我都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他的眼神抵达了锐利的巅峰,好像已经能把来龙去脉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小故事,此刻的询问只是给少年一个承认的机会。
「……嗯,之前和前辈一起来过。」
必须藏一辈子的秘密直接低着头从嘴里走出来了——糟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被猜出来了,人生结束了,接下来的晚饭……还是死在这里最轻松吧。这是少年此刻的心声。
少女很快又开始注视突然严肃起来的他。
他缓缓吸气,闭上眼睛。本来迅速就能完成的事情为了莫名其妙的隐瞒而多了大量根本不必要的曲折,简直是在给人最为恶劣的玩弄和嘲笑,现在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事煎熬着你的嘴巴。少年的脑袋陷入了狂风般的混乱,心声唱起了死亡金属乐,两侧相撞相消,为体外营造形同双生的风平浪静。
「早说不就好了。」
他放下了佯装出来的动作。
「咕……」
「早说你就能早解脱了」。
「干嘛一直不告诉我,真是的。」
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或许是也听到了这边内心世界里的变化,他爽朗地笑起来。
呜哇哇……
「口水要流出来了」,同伴戳一戳少女。
「对不起。一不小心就没说出口。」
少年隐约知道了他在笑什么,不过比起那个还是自己更好笑,也忍不住哈哈哈起来。
「那么拜托你带路了呢。」
「咳嗯,转过这里就是会场了。」
「这么近吗,该不该把走错的人都叫回来。」
「没事,那边也有门,只是最近的门在这里。」
「那么没问题,走这边吧。」
他稍微提高了声音。少女和同伴不由地跟了上去。
「星野就像走出童贞一样变了个人呢。」
「什么……」
心中的重担放下的少年问起了似乎一直存在的些许不协调。
少年的描述延承起一向的优点。具体怎么解释呢,他给人一种突然长高了的感觉。不再是那种靠近在旁边就能分享到的理性,说出口的话,做出的动作,甚至表现出的心情,都形如经过了不止一次的思考,然后有技巧地实施——变得没有了变数,变得不再有趣,仅仅是长高了而已。
这种状态在别人的眼里能得到什么评价不清楚,在少年的眼里,如果不把精力放在他身上,或者得不到他的注视的话,他的存在就会在某个时点突然消失,让人的所有思考和努力都投向漫无边际的空地。少年能够预感到,今天开始到现在为止他说过的东西,将会在今天结束以后就消失。
总之,少年不喜欢,虽然他当然没有义务让少年喜欢,少年也觉得想这么复杂的自己真恶心——少年只是,只是对似乎在之后要到来的真正的改变有点惧怕——少年觉得自己更恶心了。
「吃了什么超有营养的东西吗。」
心里又哼了一段威胁到自己人生的插曲,嘴巴迅速回到主题。
「不……没,没有。」
不知道是一番暗藏辛辣的分析全都透过三言两语窜进了他的保护壳里,还是三言两语的一小部分就点中了真实信息,很突然地,同样的,他心中的惊异随时可能从身上所有的开口喷射为爆裂的激光。
「还是说——恋爱了呢?」
少年本想一边拉长声音一边耸眉以制造让受问者紧张的悬念,然而发现如果不经过一番苦修,普通人绝对会在脸上做出这一生中最诡异,也是除了幼儿园时期的撒野嚎哭以外最丑陋的表情。
「怎么可能,啊哈,啊哈哈。」
他也发现这种笑对于治疗混乱非常有效。
「恋爱了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吗,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嗯~?」
尽管他的从容外表没有彻底被世界末日般的混乱打破,但少年认为只要对这个话题追究下去,就能找到他从容的源泉;尽管发现了也不能对那个源泉怎么样,但稍微看一眼,自己或许就能从见面第一句话起就出现的难言,同时又不理解其成因的崭新挫败感中找到慰藉。有了这份慰藉,就不会再去想一路连接到家里的那些要命的东西。
「你,你才是,被前辈带到这种充满情调的地方,不可能只是来参观的对不对?」
在普通的方面厉害的人,到了丑恶的方面也会很厉害。
少年张大了嘴巴,哈笑法已经不足以应对此刻的混乱,反而使得他像是被拳击手打中要害一般痛得叫不出声。
突然发生了死一般的沉默。
「我们说不定都只是想表现得成熟一点呢,这次聚会不成熟一点不行。」
「是啊,是啊。」
两位就地觉得应该患难与共的绅士缩起下巴摆出高贵的嘴脸,整理了一下衣襟,拉紧领带——再紧就难以呼吸了,于是又整理了一下衣襟。
「!」「!」
他们的脸颊同时被冰块一样的手袭击。
「看吧,我们的后辈是不是很可爱~」
「嗯嗯嗯!都吓得飞起来了~」
纵然没有亲眼看到刚才在别人看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反应,但人类是不能飞的,刚收拾好尊严的两人感受到名誉扫地,不,扫在了便池里。
「难道是这个前辈?」他用眼睛发射暗号,对方摇头,他不信。这种时候,就算是血亲也会想就此断缘的。
「想起一开始在大门那里,哈哈哈哈,像逃亡一样!」
「嗯嗯!那道门每年都会吓到一堆孩子~」
「还有,刚才他们沿着最宽的路,冲进天台时,的那种表情,完全就和你说的……」
在笑的女生上气不接下气。
「是吧是吧~」
两位少年整齐地站成一排,看着一个豪放一个机灵的妖魔鬼怪。
「啊,对不起啦,对你们做了失礼的事情,作为赔礼,请收下这个~」
高中制服的女生从背着的大包里拿出两个礼物盒,好像今天就是做好了全副准备来干闲事一样。
「来一发和解的拥抱吧,嗯,嗯,友谊万岁!」
纵然少年们对『一发拥抱』这种表述很是不服气,介于对方做的亲热无间而且穿着好看的制服,姑且就不去计较了。
「嚯嚯,以后说不定还会见到呢——」
貌似立刻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什么异样的女生眯着眼睛,稍微前倾身体观察,好像就这么看见了他们的**。
「他们肯定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诶~是吗,我很讨厌?」
「换作是我都会讨厌你的,啊哈哈哈!」
「那么下次遇到的时候,请一定要狠狠惩罚我哟~」
似乎在观察口型的少年立刻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视线,包括他的视线也都集中过来的时候,少年把吸进去的一口气猛地塞进了胃里。
「别中了这个变态的陷阱,她可是杀人机器。有缘再会啦,啊,其实等会儿还是要从一个门出去的,哈哈哈!」
和飞驰的白狼一样高昂的笑声拖着满脸迷样笑容的女生离开了。两位少年四目相对,决定先拆开礼物蹂躏一番,然后再讨论其他出口的事情。然而,轻飘飘的盒子里面,果然是空的。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少女捂着嘴,又生气又想笑。
「你们,闻起来味道不错,是有毅力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男子倾着腰,快要贴到脸上的鼻子发出刺耳的嗅声,说出形同骗人广告的脱离人类逻辑的看法。
「……」
少女把笑与怒全部都吃了回去,跌靠在墙壁上。
「嗤噜噜!」
男子甩动着嘴唇吐出气息。
「原来是这种胆量,不是武者的材料。啊~天赋的香味,你的更加馥郁……」
一切发生的太过效率,少女的同伴还没有知觉到她已经消失了,也来不及感知,鼻孔和眼睛都又黑又大的脸正漂移过来,恐怖的笑在又黄又大的脸上撕裂开,露出又白又大的牙齿。
少女预感到在这个热闹的日子,当着人们的面,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头要被那个怪物一口吞掉,然后压碎,变成从怪物的牙缝里喷出的鲜血和脑浆了——少女被自己没头没脑的幻想吓得挤出了眼泪。
「啊!无法抑制!来吧!加入『身心……呜呜呜!」
「就是你们两个每次都这样,我们部,才一直,独守空房!」
被捂住口鼻挣扎不止的怪物气绝了。
「抱歉,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四大皆空。」
五指离开怪物的脸,在少女们面前绕手心一转,看起来神神秘秘的男子就带着手中的尸体追往前方了。
好像照着他说的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少年少女们都一语不发,保持原本的步调和距离,走过转角,会场的氛围扑面而来。身着白色为主蓝色为点缀的校服的学生们排列在透明为主光芒为点缀的矩形长桌周围,规则设置的桌子占据了方形空间中央的部分。头顶,七色的巨柱放射状散开,与清澈的棱镜交错排布,构成稀疏整齐的内部穹顶,在空间的尽头垂落入地。被打散至无的色彩之下,人声人形攒动不停,星点闪烁每走一步都重新洒满视野,繁荣的景象令人目眩。
「请等一等。」
一只无情的手臂伸了出来,挡在燃起热情的少年们面前。
「这是两位男生。」
柔弱的声音躲在威风凛凛的女生身后。
「刚才有男生跑到那边去了。」
「诶——!?」
「你们两个,是情侣吗?」
「……」
「我们是来这里拆散情侣的。」
少年把双手**了裤袋里,好像受到了挑衅一般,用惹人厌的口气说了一句值得玩味的话。少年此刻认为,活用自身的力量,牺牲自我给予无法面对这种状况的朋友帮助,是义不容辞的。
「外校的人?那请快离开吧,没有多余的座位,而且这次处理本校的人已经够麻烦了,没时间管教你们。还有,不知道你们是从什么渠道获得我们的校服,如果有人通报,你们是会坐牢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情侣,我们是本校的学生,来年初中二年级,我是吉野文秋,这位是……」
「行了,我是开玩笑的。」
根本没有笑的女生轻轻叹息。
「进去吧,这边应该还剩一张有空位的桌子。」
「嘿,后面的两位——」
「我们也不是情侣!」
完全没搞清楚刚才顺便听到的问题的用意,少女紧张地宣布。
「没事没事,你们没有问题,请跟我来。」
「啾啾啾」,友人在旁边一边戳她一边发出奇怪的笑声。
「呼,每进来一个女生都让人提心吊胆的,那个男生到底有多受欢迎。」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问你的伙伴就能知道了。坐到这里吧。」
「哦?发生了什么,hanorin?」
友人熟练地捋好裙子坐下。
「能让女生提心吊胆的,当然是关于喜欢的男生的事情了。」
「什么事什么事?」
「一张桌子呢。」
趁着好奇的少女凑近,友人向后倾斜身子。
「嗯?……!!」
「没想到是这种形式的。」
「是啊,好意外啊。」
他就在那里!
「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吗?」
「那一次这里是空荡荡的。奇怪了,这些桌子好眼熟。」
相隔一个靠在椅背上的人的位置,能听见他们的话语。演说用的会场舞台在少女的脑后,不管是谁,之后都会转过来,而那个戴着耳机的人,说不定会继续靠在椅子上,为视线让出位置。
「门已经锁上了。」
一时退缩的少女回过头,果然站在三个出入口接待的学生们都关好了门,沿着墙壁分散离开,好像接下来就是在场的无辜群众们和某个男人的小玩意儿问声好的时间。
「现在就开始做准备吧。」
友人先把她的手腕捏进手心。
「呃——」
砰砰,走上台的人拍拍话筒。
「呃,感谢大家抽出周末最美好的时间来参加这次一生两度的迎新午餐会。不好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迟到的人,以及彻底不想来的人损失可大咯,能听见校长的精彩发言的机会,一辈子就这么两次哟,唔,说不定只有一次了。」
低鸣的会场内唰地迎来一阵冰冷的寂静。
「没想到你们如此珍重校长的金句,甚好甚好,嚯嚯嚯。」
爬烟囱送大礼的老头子特有的笑声。
「想必同学们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天羽学园的迎新会不挑在大家刚入学的时候,而是等到现在,大家都不是『最新』的时候……!」
刚想要为自己的小段子挂上得意的表情,突然就有女生像蒸汽口一样扑哧一下涨红了脸颊,台上的老者显然因此情此景而突发记忆减退,忘了从上任起就没怎么修改过而且至今为止还是很为之得意的台词,转而思考起这悠闲度过的一年里世间究竟发生了多少变化,抑或,在自己以为只是一年的这段时间里究竟过去了多少年,以及,自己还究竟是不是校长之类。总之,老者的沉默为会场献上第二次寂静。
「咳。老话说得好,新识旧交,认识,是一面数言,随时随地都能做的事情;而深交,不是,每个人,每种场合,都有机会的……」
老者不惜用掉了回光返照的机会以找回当年刚当上一校之长时的风范,却被一次又一次打乱气息,就好像有歹徒用了他的声音作为触发炸弹的信号,然后把炸弹均匀地分植在了女生们的脑袋里。即便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事实,老者还是不由地担忧,下一个离开舌头词语会不会真的让人群中的某个人的血肉溅得四处都是,以至于声音完全丢失,剩下无端开合的口。
「……这次,这次迎新会就是希望大家借助特别的场合在经过一年认识的基础上再一次相聚然后获得深交的机会迎新会应该欢迎的不是新来的陌生人而应该是新交到的朋友希望各位能够借助这次迎新会成为这个大家庭真正的一员携手互持共同飞向天堂般的未来。」
老者扯着白嗓迅速念完开场词,后退一步躲进空气里。脸红的女生之一捂住嘴巴地下了头,然后抬起竖着大拇指的手;没办法用心理的手段使自己脸红的女生们纷纷打开屏住的呼吸、拍打示意旁边的人松开勒紧脖子的围巾;极个别似乎参与了这次群体活动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女生吃惊地四处张望。
「根本没有那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各位请记住这一点:不管谁到了学校里,走的时候都得学到东西,每次、每天,以及最后。」
平和的声音冲散了会场里的所有骚动,这次带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寂静。
「恶魔老师,不要让我难堪嘛。」
台上的女性甚至没有动一下眼球去看看举着话筒说悄悄话的老者,同时也没有看着任何人,似乎眼前并不存在任何需要特别关注的东西。整洁清爽的正装,亲善秀丽的相貌下,却透露着笼罩在每一个人身后的压力。他凝视的视线被牢牢吸引着。
「为什么沉默不语?人生的过山车现在刚刚运行到真正的发车点,即将翻越你们所未见识过的巅峰,也即将冲进你们所从未抵达过的低谷,你们会眩晕、呕吐,也会高呼、狂喜,伴着应接不暇的喜爱与怨恨,辛苦煎熬终于登上的起点会即刻转变成终点等在面前,你们会被飞速地赶出去,把位置留给下一波人,一点痕迹都不剩。」
短暂的停顿间,不存在任何侥幸的声响。
就算是他也被震慑住了呢。外表与大家一致,心里却暗地打破了规则的少年思考着。
「谁先在终点之前就结束了自己,谁在结束之后才留恋不已,谁就张开臂膀拥抱了彻底的失败,把自己的一部分变成了碎渣尘埃。所以,为什么不打开你们的嘴巴,为什么不动起你们的身体,为什么要停止你们的思绪,为什么要压抑住刚才还在冲动的力量,然后埋头扑进忙碌的生活,最终把它们全都带进坟墓里?」
女性的视野从会场的一侧转到另一侧,吸气的声音如海浪般滚动过去。视野再次回到中央,无色的脸上出现了短短的弧线。
「趁现在还不晚,去全心学习、去大胆探索吧,找出泼洒、讴歌青春的方法,让青春奋力地挣扎、快乐地叫喊吧。用好你们拥有的每分每秒,珍惜你们能碰到的每束目光、每根手指,丢掉怀疑,朝着在旁人眼里愚不可及的梦想,把这段微不足道的生命,在这个凝聚了色彩的小乐园里,投入进年少时最为畅快的游历;奉献给回到家静坐下来以后,如同依旧循荡在体内的回音一样摆脱不掉的,直到离去也不会消失的记忆。」
浅淡至无的话音从脑中干净利落地褪去。太阳刚好抵达天空的正中,投下最炽烈的光与热,透明的会场里洒满的洁净的明亮逐渐蒸腾,空气中离析出幻影般的七色碎片,不可捉摸,但又显眼地悬停。
「好了,享受宴会吧。」
老者站到中央,代理离台的女性接纳下热烈的掌声,摆出一副要在桌上变出堆满的炸鸡的姿势。所有人都没有一刻的期待,交面浅谈,然后纷纷站起了身,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分散。台上老者的视线很快就锁定了最近的桌子上,盯着眼前分发过来的空盘子的弱小女生,还没开口之际,好像是朋友的人就愤愤地把她拖起来了,并且向周围的人道歉。
「恶魔老师,身为校长的我是不是太缺少威信了?」
与今日的会场稍显不搭的洗礼台载着与今日格格不入的老者加入到人群里,失去了焦点的双目立刻就停留在无数乱流的光束中仅仅朝向自己的那一束。然后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
少女的后背走过一阵要生出羽毛般的激流,她被欺骗了——「哈哈哈,绝对洗不掉的!」一开始在镜子里注意到的那副浓墨重彩的样子确实如捧腹大笑的姐姐所说,用各种各样的洗液怎么擦抹都没有一点变化;「不用害怕,绝对会吓到那个人的!」也确实如收起笑声但还残留着笑容的姐姐所说,比起自己所担心、所预想的,他露出了诠释了震惊的表情。
她不去反思路人的善语和友人的善意,不去怨恨自己的勇气与毅力。少女被最了解她的人,骗得彻彻底底——那些色彩之所以无法清洗,或许正是因为它们实际上并不存在于那里。和花朵一样的纯净,以及花朵无法拥有的灵性,不用再多的加工,只要完整地展现最原本的样子,就能制造控制不住的惊奇,秘诀的全部仅此而已。她还不清楚,她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哭起来,会更难看的,于是稍微偏过头,晃了晃扎成两个辫子的银色头发,龇着牙,可爱地笑了。
果然,能让光芒成为装扮的人,能把现实装扮成梦境的人,不会只存在于那个小小的世界里;世上也不该只有那么几个运气好的人,能够有幸走进去。他思考着,减缓下呼吸,用看不见的力量压制住胸口里想要膨胀的东西,回敬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为感激的笑容。
「星野?好吃的东西很快就会没有了哟。」
显然忘了什么的少年把叉子伸过他的眼前,跟着视线转过去,显然又想起了什么,陷入绝望。燃烧的少女正在友人的拥抱下挣扎,随着吸引过来的视线的增多,挣扎无限加速,最后抵达了静止。友人放开了抱住椅子的章鱼,愤愤地转身,跨过不动如山靠坐在座位上的人。
「呀啊啊啊啊~」
洪水般的尖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女生们像沙丁鱼群一样结成队伍,却不像沙丁鱼那样给海岸的人民带来恩惠,反而一面搅乱会场的交通,一面与走在最前面的男生精确地保持着2个身位的距离。
「喂喂,你不要带着,人群乱跑啊!」
开吃的管理教师咬着嘴里的意面,显然抱有着只靠声音来完成被交付的工作的天真想法。
站定在两个座位间的空隙里,停顿了一下,抬起来,正准备跨过已经准备万全的少年的腿被手掌接住了,腿的主人失去了平衡,倒在另一只手臂里。整齐的深吸气似乎制造了一阵真空。
「回去了吗?」
「又问这种问题,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小声抗拒着,被抱住的人扭动身体,左右摇晃悬空的腿,想要逃脱。
「痛……!」
握着膝弯的手好像施加了强大的力量。
「那么到我这边来,带着你的朋友。」
有如命令的口吻陈述着。
「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啊啊~」
沿随着那份极有力,钳在膝盖两侧的手指压进柔嫩的筋骨里,缓缓绕圈**着,膝盖的主人不禁败给刺激骨髓的酸痛,娇嗔着屈服。
「我跟你过去还不行吗……」
受苦的腿被放回了与另一条腿齐并的位置,友人站直,回过头确认,抱着椅子的少女摇摇头。
「真拿你没办法,先一起过来吧,啊……」
脚一软,身体立刻就被搂住了。眼神凶恶的人看向了低头操作着音乐播放器的人,似乎刚才还准备开口说什么,然后被突然窜上来的愤怒冲散了,干脆地摆正双眼,不屑与途中关注着这边的视线有任何交叉。他微微抬起眉毛,不去在意,在椅子上坐正。由于膝盖的不适而轻扭着脸颊的人,遗憾地看着他转进视界背侧的面庞。
「女朋友!?他的女朋友!?我要去死!」「那是他的妹妹啦。」「真的吗……真的吗!」「这种事怎么可以不知道。」「呼,原来如此,你也救了我一命。」「啊~好甜蜜,好体贴!」
再次涌动的人群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有人大概是终于能确认粗暴的打情骂俏结束了,趁着身体获得喘息的契机间,宣布了自己的结束;接着还是同一个有人,知道了实情以后,把尊严以及原则都拌进了要给梦中情人做饼干的面粉里,跳转到与上一个自己对立的阵营,重新开始人生。
「这个学校里,什么样的家伙都有呢。」
瘫在座位上的少年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震惊粘在脸上褪不去。
「是啊,多姿多彩的地方。」
「……要去试试多姿多彩的食物吗?反正这一桌仅有的两个女生都被带走了呢。」
幸而少年已经见识过更加不得了的东西,不会被这样的真相吓倒。
「嗯,补充满精力去迎接之后的机会吧。」
「先觅食,再觅食~」
。
「啊,接下来就可以一整天都呆在家里了呢。」
饭后徜徉在自己手臂搭成的枕头里的少年悠哉地闲话着接下来的日子。
「是,是啊。」
他莫名有些紧张。
「由莉,别这么心急,到晚上你有的是机会袭击他。」「……」「立刻就听话了,真的要袭击他吗?」「还让不让我动了!」「他?哪个他?」「呜哇哇啊啊啊!」「吵死了!」「原来真的是由莉,还以为是她的姐姐一直跟着我们呢。」「姐姐?」「啊?她还有个姐姐?是什么样子的?……哦~啧啧,别装了,你是谁!」「我就是由莉啊!」「由莉还没有万分之一个你起眼!」「什……」「喂喂,你把她弄哭了!」「啊对不起对不起,你要当妹妹就当妹妹吧,女人真是爱年轻。」「你这家伙!」「嗷——根本没有哭!这家伙在蓄力!」「话说由莉姐姐的照片怎么会在你的手机里?」「啊一不小心……!」「当着我们的面躲进我们组成的人群里,你在小看我们吗!」
他侧过脸看一眼在校门口集结的同学们。
「看来热闹的气氛会持续到今天结束呢。」
「星野真的不参加接下来的活动了吗?」
「嗯,今天因为家里的事情脱不开身,对不起。」
「哦对,刚才说的……反正假期里还有很多机会,也不缺这一次。」
友人凑近。
「能用以后,那个,一定要试试看哦,告诉我你的感想。」
「没问题。」
「你们在那说什么悄悄话,扔下你们咯!」「来了来了!」「星野呢?」「他今天得回家帮忙,挺重要的事。」「这样啊……」「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呢。」「你的用法大概只有标点符号是对的。」「是吗?这可是前辈教给我的。」「那么把今天省下来的体力留给新年吧。」
「到时候一定会坚持到大家筋疲力尽的。」
「哇哈哈,星野被某个人带坏了呢。」「谁?吉野?嚯嚯,深藏不露嘛。」「我是无辜的!」「现在轮到女生来全力期待了。」「男生也有!」「你还有没有救了。」
他苦笑着鞠躬,向用力振臂或者轻摇手掌的所有人告别。看着远去的人群,他在心中暗暗叹息,双手捏紧了忽然被友人塞过来的,竟然一直存放在学校储物柜里的黑色袋子。
仰起头,从云的涟漪开始,把晴朗湛蓝的天空放进视野里。好像作为回礼,送给了这个世界不该属于自己的,无比宝贵的东西。
「啊呜。」
然后世界像超有钱的外婆一样,在仰望的脑袋低下去之前,立刻又拿出了同样宝贵的东西,扔进了孩子的怀里。
「哦,没事吧?」
「没事……对不起,好不容易找到路,有些激动……嗯?你是不是也走错了?」
对方眨眨紫色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看垂下来的脸,又看看在他的腹前翘起来的黑色袋子里,硬邦邦的棒状物。
「没事就快走开。」
少年先发制人,并接以连击,投以轻蔑的眼神,摆正手里的东西,趾高气扬地离去。
像是碰一下就会怀孕这种离谱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一般,紫色的宝石丢失了光泽,宝石的主人丢失了颜色。
空洞的双眼缓缓转动,默默注视着远去的背影。
。
天花板的绮色妄想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武帝隐居之后的生活》、《地煞七十二变》、《赤心巡天》、《武林之王的退隐生活》、《我不要做首席真传啦》、《万法皆通的我娶了个女魔头》、《江湖舔狗也能当上掌门》、《配角什么的我才不要当呢》、《华山武圣》、《光阴之外》、